第十四章 真正的军人（一）
两天两夜没有进食，我体力透支了，连林冲那个畜生都不停地喘。
对抗打到这个地步，全都是靠意志力在撑着。
班长就隐蔽在2900地区的某个点，他也没力气漫山遍野跑了。
我：“A1，分头搜索，你左我右。听着，遇到B6，不准开枪！”
林冲：“……老子晓得。”
距离对抗结束两个小时。
我们终于发现了班长，他笑了，我俩也笑了，然后一屁股躺地上了。
我：“班长……你……你丫是怎么上来的？我算服了你了。”
班长：“……呵呵……山地攀登……侦察兵必修课，明知故问。”
我：“不是……林冲从那下去，你上来，你们居然没碰着？”
班长：“……这……这就是天意。”
林冲：“唉……你们两个莫扯淡！班长……痛快点，给我们来个痛快的，跑不动咯，腿都抬不起来了。”
我：“是啊……班长……毙了我俩，赶紧的！”
班长用枪托杵着地，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，站了起来。
班长：“……9连的兵，不干这种龌龊事！你们两个少他妈给我放这种屁！”
我：“班长……你那么实心眼干什么？我们俩刚当了不到3年的兵，以后有的是机会！可你不一样啊，你士官都5年了！不更进一步，你难道想复员吗？现在不是我俩在跟你讲义气，我俩年轻，真的来得及，可你不一样了班长，别犟了，成吗？”
班长望着远处，沉默了一阵子。
从他的背影中，我读出了一种惆怅，军人的惆怅。
他回头看看我俩，笑着。
突然，拔腿就跑。
我意识到了一丝不妙，喊道：“**！他怎么还有劲跑？快追！”
我和林冲跌跌撞撞地爬起来，踉踉跄跄地追了过去。
我发誓，如果我知道前方有一条20米深的裂谷，我一定给班长一枪，或者给自己一枪，只要能让班长停下来。
2900地区边缘，植被相对茂盛，疯长的灌木丛遮挡了裂谷。
班长径直奔了过去……
紧随其后的我，一个鱼跃冲上去，紧紧抓住他的背囊！
他整个人就那么挂在裂谷的边沿上。林冲在后边死死抱住我的小腿。
我感觉自己就要被撕裂了。
我用尽力气喊道：“班长……坚持住！抓我的手……快呀！”
班长抬头看着我。
班长：“小武，放手吧。别白费力气了。”
我：“你放屁！你……除非你把我手砍了！”
班长：“你们两个都透支了，根本拉不动我，这样只会把我们三个都拽下去……就这沟，少说也有20米，下去非死即伤。”
我：“下去就下去！死我也跟你死一块儿！……不对！你大爷的……你丫一早就知道这儿有一沟……你故意的！**！”
班长：“呵呵，我就是故意的。本来嘛，二对一，以你们两个的枪法，我是肯定赢不了的。班长认了……武啊，放手吧。”
我：“……那你至于用这种方法吗？往沟里跳……不就是他娘的特战旅吗！至于让你用命来拼吗！我他妈不去了！我要你好好的！班长——”
林冲在后边已经哭了。
林冲：“班长——你要是有个好歹，老子一把火烧了狗日咧特战旅！”
班长：“小武，林冲，好兄弟，听班长说……咱们三个，谁都不愿给对方一枪。所以，我要是不跳下来，要么，我给自己一枪，要么，A组B组全都算输，20人的努力全部白费！班长不想让你俩为难，在你俩进入特战旅之前，就当是……就当是……就当是班长为你俩做的最后一件事吧！好好干，9连的兵，到哪都是尖子！”
说完，他一抬手，用匕首割断了背囊。
留下我和林冲在上面嚎啕大哭。
很快，两架直升机来了，一架抬走了班长，一架接我俩。
赵大志，二期士官，182团9连1班班长。一个朴实的农民家庭的孩子，很单纯，很简单。
我们心里很清楚，在主观上，他和我们一样渴望成为特种兵，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最精锐的战士。可是，他更清楚自己，也更清楚我和林冲。所以，他用一种“客观”的方式断绝了自己进入特战旅的路。我的班长，他就是这么简单、朴实的一个人，一名战士，一位兄长……
考核组的首长们通过视频监控看着这里发生的每一幕。
每个人都被我的班长感动着。
刘凤军更是感受到内心深处的震撼。对他来说，每个兵素质不一样，但各有所长，他就是要让每个兵把自己的长处发挥到极致。如果不是因为考核的规则，赵大志这个兵他要定了。
而他身边的王大雷，眼睛湿润着，对着屏幕，立正敬礼。他心里清楚，他最好的班长，他的兄弟，这一跳，很可能永远和侦察连说再见。
我在心里恨透了考核组、恨透了特战旅，就是这种必须淘汰一方的狗屁规则，就是为了那个什么狗屁特战旅，逼得我班长做出了这种选择！
换做我以前的脾气，直升机一落地，我早冲上去突突了这帮狗日的，管你什么军衔什么级别！不就是军事法庭吗，上就上了！
可是现在，我哪怕有什么天大的怨气，也必须忍着。否则，班长永远都不会原谅我。
军区侦察兵大比武全部结束。
毫无悬念，林冲个人总得分第一，被授予“精武标兵”的称号，记个人二等功一次。班长也被记了三等功，他没有生命危险，只是腿摔坏了，只是……他再也当不了侦察兵了。
我们抓的那两个“特务”，还真就是特务。
保卫股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各种各样的间谍装备，已经移交**部门处理。我和A3排长也因此被记个人二等功一次。
这种事，别说是普通老百姓，就连我这个有三年兵龄的侦察兵也想不到。威胁，就在身边。对于快速反应部队来说，“提高警惕，准备打仗”绝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。
后来我还听说，那两个特务，一个是中国人，一个是日本人……妈的，一个汉奸王八蛋，一个小日本鬼子，早知道我一刀攮死他俩！
当兵三年，军区侦察兵大比武个人第二名、二等功一次，可我根本高兴不起来。班长的事，我无论如何不能释怀。
团里特批了我和林冲10天假期，当兵三年，我第一次回北京。
换上便装，出了团大门，到了市区。我突然感觉一切都那么别扭，好像离开军营我就不会过日子了。侦察兵的烙印，军人的烙印，已经深深地刻在我的骨子里，支配着我的一举一动。
家的感觉让我平静了许多。
家里一切安好。
按照我爸告诉的地址，我换上常服，找到了北京市武警总队某部驻地，哥哥服役的地方。我们哥俩有五年多没见过面了。
大门口，卫兵，敬礼！
卫兵：“同志，请问你找谁？”
我：“哦，你好，我找刘京。我是他弟弟。”
我递上我的证件和介绍信。介绍信是我爸开的，他说没老子的介绍信你穿军装也进不去。
卫兵：“稍等一下，我叫车送你去，训练场不近的。”
我：“谢谢。”
我心说不就是武警的一个支队吗？能有多大个训练场，还能大过182团的演习场吗？
上车开了不到3分钟，我就知道我错了。
好家伙，我承认我对武警部队真的是了解不多！一个列兵开着吉普载着我，一路狂奔了十几分钟才停下来。
一下车我就傻眼了，七八月的北京，多热的天！训练场上，用铁板盖着一条大约40厘米高、60厘米宽、10米长的壕沟，上面再铺上熊熊燃烧的松树枝，等铁板烧得通红，十几个身穿虎斑迷彩服的武警，快速通过两个障碍物，然后挨个从壕沟内低姿匍匐快速通过。
旁边还有一个军官拿着大喇叭在那儿不停地吆喝。就这天气，上午10点多，练这玩意儿？侦察连也有穿越火障的训练，但没有烧红的铁板，也不会在这种天气练。原来武警的训练也这么变态。
开车的小列兵大喊：
“刘中队，有人找！”
举着喇叭的军官朝这边看了看，示意士兵继续训练，自己跑步过来了。
我一看，天呐！这不就是我哥吗！
看看现在的刘京，奔尼帽、黑T恤、迷彩裤、黑色作战靴、黑色半指战术手套，皮肤黑得发亮，比之前强壮了许多。
我扑哧一声笑了。
哥哥：“老兵，笑什么笑！严肃点！”
我：“哈哈，刘中队……我怎么感觉跟少先队似的。”
我哥也笑了。
哥哥：“臭小子！还知道来看你哥。哎呀，偷偷跑去当兵，咱爸怎么就没狠狠心打死你呢？”
我：“打死我？万岁军怎么了，照样‘斩首’。”
哥哥：“行了行了，我这儿没有牛，不用吹。士官同志！欢迎来到雪狼突击队！敬礼！”
